“相葉くん,請過來一下。”有人在檔案室的門口招呼他,相葉一抬頭,是檢事長。
“好。”他把文件袋塞好,跟著檢事長來到走廊外。
“你聽說了嗎,破產申請被取消的事?”從裡面出來后相葉就跟隨著檢事長往某個方向走。
“嗯,聽說了。”
“相葉くん怎麼看?”
“……”相葉沉默著停下腳步。
“相葉くん?”
“這樣好嗎?”他抬起頭看著那個男人。
“那個人是您的岳父吧。”
對面的男人苦笑了下,走過來拍拍相葉的後背。
“正義有的時候無法選擇自己的陣營。”
相葉是最近才發現他們對付的人是怎樣的身份。
最高法院的院長,內閣成員,這些相葉心裡多少有數,只是沒料到他和檢事長的關係如此特殊。
他見過檢事長的夫人,是一位端莊賢淑的女性,充滿知性氣息,只是不知道面對丈夫親手將父親送上法庭這種事她還會不會保有理智。
相葉一直很敬佩檢事長,可在得知檢事長和被告對象的關係后心裡多少也有過懷疑和顧忌,很多人面對至親選擇袒護,這再正常不過了,但是檢事長並沒有這個打算,他還是像以往一樣努力的對案件進行調查,仿佛那個人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說是冷血太過傷人。
大概真的是像這個人說的那樣,正義有的時候無法選擇自己的陣營。
相葉跟著檢事長來到放映廳,一遍一遍看著早就看過無數遍的爆炸現場的錄像。
“相葉くん也一直都沒有發現什麼可靠的線索吧?”
他盯著屏幕搖搖頭,眉頭緊鎖。
“這裡。”檢事長指指幕布右下角大門附近的位置。
“這是?”相葉瞇著眼睛湊近過去。
“還記得內藤組嗎?”
“嗯,記得。”一個不是特別有名的黑道組織,當時調查了一個軍火走私案件,內藤組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著運輸了大部分的軍火,儘管是受牽連,但是在審判時還是定了大部分人的罪。
“內藤組是一個小組織,又很低調,當年若不是因為新上任的老大腦子不怎麼好而被牽連,也不會落得差點解散的下場,最近幾年有聽說他們換了老大。”
“檢事長連這種情報都知道。”相葉彎彎嘴角。
“相葉くん見笑了,有時候稍微走點旁門左道也不是一件壞事。”
“所以您突然提到內藤組,難道認為爆炸是他們所為?”
“雖然他們素來低調,用車也都是最不起眼的型號,甚至組織內部連一套固定的服裝都沒有,但是會徽一定不可能不出現。”檢事長指指右下角那個男子的衣領,上面確有一枚小小的銀色四角形徽記,和秋霜烈日的大小相差不多,只是因為分辨率太低而很難辨認。
“光靠這個還不能定性。”看出相葉的疑問,檢事長抽出一疊資料遞給他。
“引起爆炸的彈藥和當年被走私的那批軍火是同一批,鑒定部已經確認了。”
“但是,”相葉覺得還是無法被說服,“當時參與運輸的不止內藤組,也有其他組的人接手,說不定多少也殘留了些彈藥在手里。”
“線人。”檢事長笑道。
“咦?您是說——”
“那個被我們保護起來的線人,是內藤組的前任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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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第一次聽這麼荒唐的事,引起爆炸居然是為了報復我們,當年又不是我們負責審判的?”
“ニノ你先聽我講完好不好?”
“哦……”
內藤組遭了當年那一劫後,剩下不多的成員推選了新的組長,而原來的組長雖然沒有獲罪,但在組內受排擠而混了個最底層。
在之前的案件中,原本內藤組已經打點好了法院的審判團,對方保證不將內藤組的人定罪,後來檢察廳卻拿出了足夠多的證據將內藤組的人定罪,使得他們的組織受到了重創。
所以也很難說他們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報復還是阻礙檢察廳的調查。
“新組長也不是個精明的貨啊,這組註定要亡。”二宮從鼻子里哼著氣,眼角不時瞥著桌角的遊戲機。
“這個我們就管不著了,他們害了我們這麼多人,趕快解散比較好。”相葉坐在桌子上神情專注的盯著手裡的平板電腦,看起來並不會注意到二宮的動作。
他便用眼角的餘光在相葉和遊戲機上來回掃射。
“誒,對了,竊聽器的事情怎麼樣了?”相葉突然轉頭看他。
“啊,那個啊,因為搜一課長變成橫山裕了,他說沒關係就不追究了。”
“嗯那就好。”相葉的目光又落在了手裡的東西上。
差不多了吧,二宮心裡嘀咕著,眼睛盯著相葉,確定他不會突然轉過來,便立馬向遊戲機伸出了手。
“不行,還不能還給你。”一隻手快速的抓過黑色的機身舉高,二宮為自己的沒得逞蠢哭,不甘心的想要搶回來,卻被佔盡身高優勢的相葉無情的嘲笑了。
“你下次可以考慮穿增高鞋來上班。”
二宮和也笑了,抄起身旁一個文件夾一頭拍上相葉的腦袋。
“痛!”相葉不滿的捂著頭從桌子上跳下來。
“我就差一關就一週目了快給我!”
“不行,你先把工作做完!”
“我做完了,你可以給我了!”
“騙人,在我進來之前你明明都在睡覺,嘴角還有乾了的口水。”
二宮毫不含糊的一抹嘴,挺直了腰桿叫道“沒有”。
兩個人在辦公室裡吵吵鬧鬧的不一會就引來了隔壁的同事,對方頂著一雙黑眼圈拜託他們兩個安靜一些,他們加班到第二天天明,現在想補個覺都實現不了,實在是可憐的很。
相葉不好意思的道了歉,但是沒打算把遊戲機還給二宮。
“這樣吧,你幫我做件事我就還給你,之前你睡覺的事既往不咎。”
二宮想反駁你咎不咎關我屁事,但考慮到完成一週目的重要性他還是沒有說話。
“幫我去買月季花的種子。”
“……你說真的嗎相葉檢事?”
相葉對著他點點頭。
“你不務正業還這麼振振有詞的支配我一職業檢事你覺得合適嗎?”
“遊戲機就先借我了。”
“你要多少種子?”他恨恨的咬緊牙關開始數錢。
“這麼多就好。”相葉用手比了一下。
“我記得你那不是每年都開很多,怎麼又要?”
“死了。”
“死了?”二宮瞪大眼睛,比主人還要驚訝。
“我去買咖啡。”似乎不想再接著這個話題,相葉趕快找了個理由脫身。
怎麼可能死這麼快,二宮皺著眉頭想,說句不好聽的,相葉雅紀養花比做檢事還職業,怎麼可能會粗心大意到弄死了那麼多?
等相葉買好咖啡回來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二宮懶得問他花了那麼久幹嘛去了,反正也肯定得不得到誠實的回答,他還是對花死掉的事情比較好奇。
“相葉檢事,希望你配合調查。”二宮和也仰躺在椅子上,懶懶散散的亮出自己的證件。
就知道這傢伙不會放過自己,相葉扁扁嘴抽走二宮手裡的證件丟在桌子上。
“你要問什麼等你工作做完了再問。”
“哎喲喂,不是已經說用我的工作換遊戲機了嗎,現在還得加上這條?原來我的勞動力這麼值錢呀。”皮鞋在地上輕輕一點,椅子轉了一圈又回到相葉面前。
“雖然不是不想給你買種子去,可是我也得知道為什麼才可以去,你那個溫室里的月季明明開的不錯卻說死了,現在又讓我幫你買種子,萬一你是密謀著什麼殺人計劃把我殃及進去,對不起我可以,但是能對不起翔さん和麵包臉嗎?”
相葉撅著嘴垂下眼睛,怎麼以前沒發現二宮和也這麼能嘮叨還句句邏輯清晰,自己是有何德何能居然敢讓他幫忙買種子?
“就你能說,天下的道理都讓你給說遍了。”
二宮的嘴角向後拉扯出一個欠扁的弧度。
“不談點八卦成天窩在這裡我也無聊嘛,哪像你還有副業。”
“怎麼會無聊,一天下來你都能打好幾週目。”
“即使這樣我也沒有被辭退。”在相葉眼裡對方看起來甚是得意的向他眨眼抬手行了個禮,這欠扁的程度不亞於松本潤在惹惱了他之後還要黏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他還打算三點左右去一趟支谷會社,對方自從取消破產申請後突然開始再度正常營業,之前以“支谷”這個名字所欠下的違約金全部如數返還給各個合作會社,態度也極其友好,而且一副敞開門隨時歡迎大家來調查的架勢,讓松本潤都懷疑當初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也許這家會社真的是快要破產所以不能如期開工也沒有能力返還違約金,現在不知從什麼渠道獲得了巨額資金,不僅填補上了違約金,還能支撐著他們正常營業。
“你真這麼想?當初他們明明也是在正常運轉,卻非但不返還違約金還申請破產。”
相葉坐在松本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那個男人低頭忙於公事,雖然跟他搭腔卻始終沒抬起頭來。
“但它們現在又按照合約的數目把窟窿給我們填上了,我能說什麼。”
“可是你想過這筆錢的來頭嗎?你知道它到底乾淨還是骯髒?”
“那又怎樣,”松本不屑道,“我是商人,哪那麼多正義感。”
“商人也要納稅,現在這些人挪用納稅人的錢去填補窟窿,用你自己的錢去補欠你的債!”
“那些錢本來我交出去也沒打算見它們回來了,現在給我返還倒也很好啊。”
“你!”相葉倏的站起身,被松本潤無所謂的態度氣得直發抖。
他平生最討厭挪用稅款的行為,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那裡包含著許許多多人的心血,如果不能讓這些錢花在應有的地方,相葉覺得那是政府對所有納稅人的欺詐。
可現在松本潤卻語氣平淡的跟他說還回來就好,他不介意從什麼渠道。
“雅紀,你當了太久的米迦勒,只能看清黑與白,可是我們多數人都生活在灰色地帶,連你也不會例外,所以你也沒有那個絕對客觀的資格去審視別人。”
相葉雅紀無言以對,他想起自己以前還是律師時總是昧著良心努力顛倒是非,他為拖欠工資的老闆辯護過,為爭奪財產的子女辯護過,為殺人未遂的罪犯辯護過,不管結果成功與否,他都為勝訴努力過,為逆轉這個世界的善惡而努力過。
明知道不對卻還是去做,這樣的事情讓他茫然。
當一個個檢事擠破腦袋想要成為律師去撈金時,他卻放棄了律師的身份轉而成為檢事,和大多數的人背道而馳。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那個灰色的世界,卻還是被它輕易地包圍在了其中。
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沾著一層灰,他不去拍凈,所以自己身上也沾了塵埃。
他低下頭沒了聲音,松本這才抬頭看著他,發現他的眼睛都沒了神。
心裡叫著不好,自己說的太重了,卻見相葉轉身往門外跑,松本扔下紙筆就衝過去攔他,相葉在他懷裡死命掙扎,他就摟得更緊,直到相葉安靜下來。
“對不起,是我不好,今天事情太多有點煩躁。”松本貼著他的額頭道著歉,明明離得這麼近,相葉卻始終沒有看他。
松本只好捧住他的臉頰,屈下身子對上他的視線。
“你說得對,”相葉看著他的眼睛,“我沒資格。”
“我那是亂說的你別當真!”
相葉搖搖頭打斷松本的話。
“如果調查對象是你的話,我一定馬上就動搖了。”
“因為沒辦法對喜歡的人狠心,是大失職啊,一點都不配戴著秋霜烈日。”
松本歎口氣將他收進懷裡,揉了揉他的黑髮。
沒辦法,就是無法放著這個人不管。
本來因為意識到對這個人變得越發依賴而感到煩惱,想著不能這樣下去,就在他來時故意對他冷淡一些,可是一看到相葉這麼失落,自我厭惡感反而更加劇烈。
對於讓他傷心的自己無法原諒,松本潤抓著他的手拍在自己的臉上。
相葉嚇了一跳,抬起頭對上松本潤那雙晶亮的大眼睛。
“對不起,否定了雅紀的能力,請打我吧。”
“不、這樣不行的!”相葉慌忙抽回手,又迅速低下頭。
“捨不得嗎?”松本歪著頭看他。
“才、才不是……”
“那就打我嘛。”
“不要,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フ,雅紀對我真好。”松本摟上去對著相葉的脖子吹氣,相葉掙扎了幾下只能被黏的更緊。
哎,果然又是惹了自己就不停的黏著呢。
他歎口氣,為著剛才真心失落的自己而感到不值。
TBC